同学们好:
今天我们这一讲是中国诗歌艺术的第一讲,我们的标题叫《风雨江山之外》,副标题是《中国诗人的诗心》。说到心这个东西呢,听起来就不是那么明确。我们说诗歌这是一个很明确的概念。那么诗心,我们到底怎么理解呢?咱们看一段前人的表述。清代有一个词人况周颐,况周颐有一部词话《蕙风词话》,《蕙风词话》中有这样一则是流传得很广,很多人很欣赏这样的一个表述,因为这旨一个非常情感化的很有艺术色彩的一种表述,那么它说的是词“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之外,有万不得已者在。此万不得已者即词心也。”那么,《蕙风词话》因为在说词,我们把这个词心的概念稍稍地放大一点,因为词这它是属于中国传统诗歌的,它是中国传统诗歌的一个样式。那么,我们把词心概念放大一点呢,风雨江山之外的万不得已的东西,它也就是诗心,就是诗人在写诗的时候,在面对风雨江山和风雨江山以外的许许多多东西的时候,他的内心的感受。所以,我们说的诗心。关于这个问题呢,我想请同学们先看一看一首很有名的词作,北宋的欧阳修是大家很熟悉的词人。欧阳修有一首《玉楼春》词。它是这样说的:
樽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那么,这一首词,我想请同学们思考一下。这首词呢,有的同学可能读过,有的同学呢,第一回接触。但是呢,字面上不难理解,我想请同学们想一想,这首词说的是什么?它说的是哪一类的情感?好,前面这位女同学,第一排这位女同学。
女同学:我觉得这个说的是一个离别之情。就是诗人与一个,也许是友人,也许是亲人一类的一个离别,然后这个友人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所以说,是离别的一种愁绪吧,在里面。
师:嗯,一种离别之情。很好,还有没有补充的,其他同学。这位同学呢,说得很好。她说这是一种离别之情。那么离别的时候,这种感伤情绪,因为,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离别的时候,这种柔肠百结,这种不忍分开的这们的一种感情。这个感受是对的,但是为什么,还会有更多的同学觉得,它好像不太确定,它甚至是可能写友情,可能写亲情,可能写此外的某一种我说不清楚的一种感情,我们要说的就是这个问题。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种感情,它可能有一个感发,有一个诱发这个感情的原因,有一个诱因,可能源于某一种具体的情感。但是呢,它又超脱于某一具体的情感,超脱于某一种具体的情感,上升到一个普遍的高度,一个更高的层面。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我们读惯了中国古代文学,我们很清楚,这个风月,既可能是自然的风月,还可能指什么,人生之风月,可能指爱情。但是呢,如果我们准确地说,它就是爱情,或者就是自然之风月,这合不合适?不合适,对因为欧阳修说得很清楚,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人之多情,人面对风雨江山的时候,那个不得不喷发出来、用各种形式表达出来的那个万不得已之情。它是超越在某一种具体的情感之上的。它是离情,是离情当中的可能是爱情,可能是亲情,可能是友情,可能是以上所有这一切的总和。但是它又不见得具体去确指到某一种具体的情感。缘起于一种具体的情感,有一个很实在的诱因,很可能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是呢,它又超脱了,它又超越了上升到人生来就是多情的,尤其是诗人生来就是多情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万里江山,百年人生,万里江山,百年人生,一个多情的人,一个短暂的人生,用有涯的人生去面对无涯的宇宙,寻寻觅觅,欲说还休,欲罢不能,因为情痴,这就是我们说的,万不得已之情,就是一个诗人面对自然风月,人生的诸种情感,纠缠其中欲说还休,欲罢不能但又超越其上。抒发出来的这种万不得已之情。这就是我们今天第一堂课要谈到的这种诗心。
因此, 们说到这儿,可以作这样的一个理解,我们要谈的诗歌,它真是语言艺术的极致,王冠上的明珠,你看,一首写得很寻常的离情别绪的作品,我们可以作那样多的解读。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多大的空间,让我们贴近诗人之心去理解他。而且这们的明珠,这样的艺术的极致,它可不是从地下出土的一个文物一个珍藏,它是活生生的,它是人类心灵,人类情感的一种表现,而且是至高的,至高无上的一种表现。古今中外,凡是可以称作诗的,它都是一种心灵和心灵的碰撞,生命和生命之间的自然的交流。是一种高贵的生活方式。
说到一种高贵的生活方式呢,可能不会所有的人都同意。因为诗是什么,过去经常有同学说,诗是什么,诗什么都不是。诗不是人民币,诗不是大米,不是我们生存必需的一切,它也不是我们某一具体的技能,也有同学,初学中国文学的同学,经常说我学习古典文学,尤其是学习那么难读的古典诗词,到底干什么啊。学了外语,我将来可以出国,我还可以从事一些文化交流,把我们中国的文化介绍出去吧,这是个很高的很远的理想。我考了驾照呢,它就能用,它是个实用的技能,我学了电脑,我懂了网络技术,它都非常地实用。那么诗是什么,诗确实不实用。诗绝不是人类生存所必需的,不是说我们读了几首诗,就可以拿到些什么证书,就可以呢自己的生活状态改变得更好,让自己的物质生活上升一个层次,这是绝对做不到的。它并不是我们人类生存所必需,但是我们很清楚,人之为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们追求的不仅仅是肉体的温饱,还需要精神有所寄托,心灵有所安顿,而诗歌正是人类的精神寄托,心灵安顿的方式之一。为什么这样说呢?我们不妨臆测一下,欧阳修写的那首《玉楼春》时的心境,写的时候,面对着多情人之间的离别,这当然是纠结的,用我们今天的话说是纠结,郁闷,确实不太舒服。但是呢,当它上升到“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当他想到,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抓住此刻,尽情享受,灿烂的洛阳的春光,这个把人生这个情痴,对着世间一切的美好的情痴,发挥到极致的时候,事实上他的那个郁结的心,已经得到暂时的解脱。我们为什么说精神有寄托,心灵有安顿呢,当你想到呢,你的郁结,你的纠结,它可以超越于某一个具体的情感之上。虽然我们对着风与月,岁月的变化,对着春花秋月我们会感伤,但是你想到这是人类共同的感伤。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那么诗人呢就是感受这些,就是要表述这些,当他用诗的形式诉说出来的时候,也寻求到了一种心灵的安顿,这就是我们说的诗歌不是生存的必需。但它却是我们心灵安顿的重要方式之一。好比一个辛辛苦苦辛勤劳作的劳动者,我们不能强求他非要去听莫扎特,非要去懂贝多芬,就是教授也未必都听莫扎特,都听贝多芬。同样,我们也不能强求他一定要读诗,像孔老夫子那样说,不学诗无以言。这话肯定是对特定的人去说的,这里我们暂时不说。那么,但是呢,一个辛勤劳作的人,一个形体忙忙碌碌的人,一个心灵不得安顿的人,他在听了莫扎特之后,听了贝多芬之后,他在阅读了古今中外那种语言艺术的王冠,王冠上的明珠的是精美的诗歌以后,他的生活绝对是不一样了。这个不一样,改变的是心灵,改变的是内在,这个道理呢,我想同学们是明白的。
因此,我们阅读中国诗歌,是体会诗人的诗心。我们学习和传承的是,中国传统高贵的人文精神。为什么特别要标明高贵二字,之所以高贵,咱们可以从这样几个方面做一个简单的理解。
第一,诗本来就是贵族之学。任何时代诗都不是大众消费,人们的文化消费呢可以有多种方式,多种途径,这个里面呢趣味上没有争辩,我们不能强分高下,但是诗这个样式呢,就我们中国来说,从古代到中国的今天到当下,它确确实实非大众消费,那么真心喜欢诗歌的人,他可能不是贵族,他可能生活得很艰难,但是他一定是精神贵族,他一定有一种贫穷卑微,没有办法湮灭的一种高贵精神,他的内心有一种近乎神性的追求的那样向上走的那种欲望。我为什么这样说,我做中国古代文学的教师做了多年,接触过各种各样的文学爱好者,但是最最打动我的是一个没有进过大学课堂的一个失学青年,一个四川眉山地区的普通青年,一个初中毕业以后,就辍学回家做了农民的青年,他读了很多的书,用各种渠道读了很多的书,自己努力写了很多他自己不敢叫做诗的文字,在我看来是非常动人的,他说呢,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喜欢诗,这个同学我认识了以后,这个青年人,我们很多老师曾经建议他,愿意帮助他来到大学的课堂,完成他的学业,他都拒绝了,他做农民,到城市打工,现在参军了,在中国的最底层呢,做一个普通公民做的一切,他不接受任何的资助,也不愿意出版诗集,我问过他,你为什么要读诗,为什么要写诗,他说了一句非常震撼我的话,想了很久以后,他告诉我说,我写诗是洗涤灵魂。这个洗涤灵魂四个字给我以极大的震撼。他生活得很分贫寒,他甚至交不起高中的学费,是一个失学回家的一个农村青年,确实称得上贫穷卑微,但是他自己说呢,我自己内心高兴的时候和痛苦的时候,我就想用这种形式我很自然地找到这种形式来表达,我写了以后,我的内心就非常的美好,所以他把它称作洗涤灵魂。因此呢,我说喜欢诗歌的人,不管称不称得上是诗人,这个次要,因为有一些所谓的诗人,挂着桂冠的诗人他们称不上精神贵族,灵魂可能没那么纯净,真心地喜欢诗歌的人,他肯定会有一种任何状态任何的贫穷卑微肉体的折磨都没有办法湮灭的一种高贵精神。所以我们可以称他们为精神贵族,那么这是第二个方面。
第三方面呢,中国诗歌当中最最能摇荡性灵最最震撼人心也最值得我们读,值得我们传承下去的正是这种高贵的精神,高贵的人文精神。就是我们刚才说的风雨江山之外这种诗心,由具体的情势诱发,但是超越于风雨江山之外的诗心。我们来看一个例证,杜甫是大家熟悉的诗人。杜甫的这一首《登岳阳楼》大概写在什么年代,大家知道就一块说一说,他的人生的早期、中年还是暮年?暮年,对,杜甫的这首《登岳阳楼》写在唐王朝的大历三年,杜甫是在大历五年去世的,就是他去世的前两年,他人生的最后一个阶段,已经历尽了一生的漂泊之后,在家国多难的时代,率领着家人一路漂泊,经过了我们四川,在成都草堂的短暂的安定的日子,然后东下到了夔州,今天的重庆的奉节,三峡之首,以后呢他以为天下安定了,因为安史之乱结束了,率领着家人准备回到洛阳老家去,回河南的老家去,那么此时呢,沿着长江东下,走到了湖南的岳阳,在岳阳作了一个短暂的停顿,这首《登岳阳楼》就写在这个时期。他说: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
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昔闻,今上 这两句,这首诗是一首五言律诗,昔闻今上这两句,我们传统诗学当中把它叫流水对,就是上下句形成一个像流水一样流畅的,承递关系。它不是平行地相对,是先后承递的,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非常平实的一个开头。但是这里面有无限沧桑之感。为什么这样说呢?青年时代的杜甫,是一个很喜欢壮游天下的人,这是盛唐的青年人,尤其爱好文学的青年人都喜欢做的事情。他也去过很多的地方,游过了许许多多的名山胜水。这个洞庭湖,岳阳楼的风光,那是早就听说了,青年时代,鼎盛状态,就听说洞庭的壮观,那么今天终于登上岳阳楼来欣赏洞庭湖了。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这个里面呢,感情有欣慰,又有无限的沧桑。因为昔闻到今上之间呢,杜甫这个人几乎已经走完了他的一生,他已经从一个满怀着壮志豪情的那么一个大唐的典型的一个青年走到了一个暮年的经历了许多战乱的许多人生艰难的一个人生的暮年,走到了这样的状态,所以一个暮年衰飒的一个老人登上岳阳楼,面对着从年轻的时候就听说过,就想象了许多回的八百里洞庭的壮观风光,他是什么感受。第二联写景,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非常壮观,这是咏洞庭湖的名句。那么登上岳阳楼以后呢,这个洞庭风光还是像当年自己呢从书本了解的那样,真是那样的壮观啊,吴地楚地,在东南方向,被这个洞庭湖强行分开了,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水经注》的湘水这部分,说这个洞庭湖壮观到日月出没,就好像从洞庭湖中浮出来一样,所以乾坤日夜浮,是写实,也是用典。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那么接下来,我们看第三联,大家看感情上刚才那样的豪迈,读到第三联的时候我们有什么样的感觉。是不是好像正在高亢的时候,一下坠落下来。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洞庭湖依然是那么的壮观,甚至于比想象的还美,还要豪迈,还要壮阔。但是自己呢,已经从昔闻那个时代啊,充满了浪漫的奇思幻想的那样的一个青年时代,走到了真正的人生暮年,自己现在落到什么地步,亲月无一字,老病有孤舟。这个里面是不需要解说的,这个里面的沧桑之感啊,从字面上就读得很清楚。但是杜甫之所以为杜甫,杜甫所以能够表达超越具体的某一事件之上的这种风雨江山之外的这种情怀,我们还从尾联当中得到更深的感受。他伤感固然伤感,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但是最痛苦的是什么,最伤心的是什么,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戎马关山北是什么?对,指战争。戎马关山北,直北关山金鼓震。关山之北啊,北方的战乱还没停止,安史之乱表面上好像平息了,其实许许多多的祸乱,在中国大地,尤其在北方大地,祸乱丛生,北方就没有安宁了。这个是超越了家乡的,虽然杜甫的家乡在河南,在北方,但是整个北中国没有安宁,北方还在打仗,中国什么时候才平定,大唐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戎马关山北,这才是杜甫最伤心的事情。因此呢,想到这个地方,由个人,由一已一家的这种痛苦,一个人的这种悲酸,想到了整个国家的这种破败,这种动乱,衰老的老年杜甫靠在岳阳楼的窗边。凭轩涕泗流,涕是什么,眼泪。陈子昂说《登幽州台歌》,独怆然而涕下。泗是什么,对是鼻涕。涕泗交流呀是哭得非常地伤心,哭得极为不顾形象,伤心到极点的状况,我们知道,杜甫是一个善于控制情感的人,安史之乱当中他写《哀江头》,长安城都被叛军占领了,第一句话叫什么,少陵野老吞声哭,那么此时到了晚年的杜甫呀,他的那个情感啊,站在岳阳楼上,这个国家破败,这么多年战乱都没有安定下来。他的痛苦实在不能压抑,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涕泗交流,哭得极为伤心。极其地不顾形象,极其伤感,这个结尾痛哭的杜甫,这个站在岳阳楼上痛哭的杜甫,就是我们所说的在风雨江山之外的真正的情痴。他的痛苦是个人的痛苦一家的痛苦,又绝不仅仅是个人的一家的痛苦,诗歌当中要写个人痛苦要写一己的痛苦,但是能够超越风雨江山之外,有那种万不得已的这样一种感情呢,上升上去升华上去的感情,它就是最打动人的,所以这就是我们说,我们阅读中国诗歌体会的是诗人的诗心。学习和传承的是这样一种高贵的人文精神。我们学习中国诗歌还在享受诗意的生活,培养高尚的情操和高雅的情趣。这里我举一点简单的例子,大家都很熟悉的,中国诗歌的开端是什么,《诗经》,诗三百篇,那么,《诗经》当中呢,这样的一种诗意的生活,高尚的情操,高雅的情趣我们都找得到,你看,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这是写友情也好,写爱情也好,它都那么优雅,都那么优美,那个穿着青色衣领的衣服的那个读书人呢,那个书生,他就悠悠地牵我心,他是我心牵系的人,悠悠我心,我心牵之人,即使我没有去找你,你为什么不捎个信来呢。你看把一种很寻常的怀念,写得这么悠然,这么美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秦风中第一篇飘渺之作,国风中最飘渺的一篇作品,陕西民歌一般人认为是写爱情的,那么无论是男性的思念女性,还是女性追慕男性,在这首诗中表现得都是那么美好。这种最美的追求,永远都在水一方,永远都是可望而不可即,美就在距离,在《诗经》时代,我们民间诗人他们已经天然地懂得把握这种距离。这是我们说的诗意。那么当然,同样地写爱情,写人生这种具体的情感的,也有很悲怆的,《诗经》的《邶风击鼓》,一个战士要上战场了,对他的妻子说,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要去打仗了,生死未卜,这一去不知何时能还家,但是生也好死也好,离也好合也好,契阔也好,是合和离,契是合,阔是离开分开,离也好,合也好,什么东西其实都不能分离我们这种感情。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我在这里和你立下誓言,即执子之手必与子偕老,离也好,合也好,生也好,死也好。我一定和你偕老。这种感情悲怆又动人,因此呢,以后南朝的大文学家刘勰在他那非常重要的文艺批评著作《文心雕龙》的《宗经》篇,谈论诗经的时候,他给了这样八字评语:温柔在诵,最附深衷。温柔是一种表达情感的节制的方式,中和之美,诗呢是可以唱和可以颂的一种音乐文学,温柔在诵,最附深衷,最附呢,它最能够贴近,最能够体验,衷是衷心,我们最深的内心。诗呢,那样的朗朗上口地温柔地诵读出来的东西,它其实最体贴我们最深的情怀的,这就是温柔在诵,最附深衷,这种温柔在诵,最附深衷的这样一种传统啊,在我们中国诗歌当中一起延续下去。即使写一些非常具体的情感,它总有超越具体的那种打动人心的地方。举个小例子,《花间集》这是五代时期的一部词集,其中有一位词人牛希济,牛希济的一首小词呢,写一对有情的青年分别,告别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含情脉脉,含着泪对她的情郎,对男子说,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这是一个联想,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多温柔,多委婉,多深情啊。告别的时候千言万语都说尽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最后补一句,在这个男孩子要走了,要远去的时候,这个女孩子不忘叮嘱一句,请你记住我今天早晨穿的这条绿裙子,以后如果你想起我的时候,你对你脚下的那小草啊,绿色的草啊都要怜惜一点,别踩上去,你看能引起对女孩离别时穿的绿裙子联想的那个绿色的草都要怜惜,那么对这个人的珍爱,对这份情感的珍重,还用说吗。何等的温柔,何等的含蓄,何等的深情啊。什么叫温柔在诵,最附在深,这种传统延续下去了。当然同样地写情感呢,也有另一种表述方式,北宋的大词人,晏殊,晏殊是一个胸怀很开朗的词人。所以他在写爱情的时候,确实别开生面,跟别人不大一样。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我们有些同学会心地一笑,确实很精彩,人生有许多的局限,人生有许多的不如意,那么满目山河,山川萧萧,你怀念远人,这位远人带着一份远去的情感,它是爱情也好,它是友情也好,带着一份远去的东西,那么满目山河空念远,这种怀念是没有用的,空泛的,空念远,再加上季节的关系,落花风雨更伤春,还不如回到眼前珍重当下,不如怜取眼前人。这是另一种精彩。另一种最附深衷的温柔的诗。不如怜取眼前人。因此,说到这儿,我们可以做一个总结了。咱们谈诗心这一讲,诗是感悟人生,直指人心的,读是滋养情感的,温润心灵的。不少朋友经常讲,那些老师们也谈论这个问题,读诗是提高情商的,它不是提高我们智商,它提高我们情商。这个滋养情感,温润心灵。诗是高贵而寂寞的,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年寂寞心。这是元好问说柳宗元,其实也是说许许多多的诗人,包括屈原,包括杜甫。它是高贵的,它是寂寞的,它不是一个热闹事,不是一种热闹的文化。如果我们能够在纷繁万变的当代生活中,在忙忙碌碌的各类营求中,忙着追求我们自己的各类的职场生涯的这样的时候,稍微地停顿片刻,在一个安静的夜,我们去读几首古今中外的诗歌,那么这样呢我们就和千古诗人在作心灵的交流。那我们是幸福的,因为我们正在通过语言艺术的这样的一个渠道去领悟我们中华民族甚至全人类的最高贵的人文精神。同时,安顿我们自己躁动不安宁的内心。这就是我所理解的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