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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词体的特征
为了前与六朝乐府诗和唐声诗,后与元明南北曲相区别,我们更有必要探求词体的具体特征。正如刘勰《文心雕龙·乐府》所说的:“诗为乐心,声为乐体。”词的根本属性是文学的而非音乐的,在复合艺术形式下它仍有相对独立性,所以它才能由音乐文学的、歌唱的曲子词发展为文学的、吟诵的词。必须明辩的是,词的曲调并不是词的专利,在唐代固然可以用它们唱近体诗(如刘禹锡、白居易的《浪淘沙》诗),在宋代也可以用它们唱诸宫调(由多种宫调的若干乐曲组成的说唱伎艺,已属于戏曲范畴,相传为北宋泽州孔三传首创),在元明时期还可以用它们唱南北曲(现存南北曲目中都有宋词曲调),很显然,词的音乐载体不是词本身。因此,词体没有直接的音乐学特征,它只有格律学特征和文学特征,它的音乐学特征间接反映在格律学特征之中。 词的长短、分段、韵位、句法、平仄四声等要素构成其格律学特征,是基本不变的、相对稳定的。词的语言、题材、主题、意境、结构、技巧、风格等要素构成它的文学特征,是可变的、相对不稳定的,在苏轼、辛弃疾等人手中就已发生根本性的改变。张可久、马致远等人的散曲小令为什么被收入《钦定词谱》等词书,为什么难以与宋词小令相区别?就是它们也体现了词的文学特征。今人杨景龙《诗词曲的艺术比较》对“一代文学的典型代表”唐诗、宋词、元曲的区别作了高度概括:语言差异是“诗言雅,词言婉、曲言俗”,境界差异是“诗境蕴,词境隐,曲境显”,题旨差异是“诗旨正大,词旨狭小,曲旨尖新”,风格差异是“诗体庄重,词格柔媚,曲风豪泼”。[13]我们对此不再赘述。而词的格律学特征反映了它的形式特征,是相对稳定、基本不变的,这才是决定词体区别于诗体、曲体的关键性因素。所以,分析词体的基本特征,我们只分析它的格律学特征。 清陈邦彦《御制词谱序》就高度概括了词体的格律学特征:“夫词寄于调,字之多寡有定数,句之长短有定式,韵之平仄有定声。” [14]我们认为,从声辞配合关系角度分析“词依曲定体”的格律学特征。至少有以下五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依曲长为体是词的篇幅特征。依曲填辞的创作方式决定了曲子词的辞长与曲长是基本相称的,从而避免了乐府诗、近体声诗中往往因曲长辞短所造成的不便于歌唱的问题。乐府诗多以插入乐府套语或随意添加文句的方法来处理曲长辞短的歌唱问题,如晋乐《白头吟》第三解“郭东亦有樵,郭西亦有樵。两樵相推与,无亲为谁骄。”与本辞上下文难以衔接,出现了意义断层,就留下了乐工拼凑文句以应付歌唱的明显痕迹;第五解结句“今日相对乐,延年万岁期”也与本辞意义不相干,是乐工常用的乐府套语,有《艳歌何尝行》结尾添辞“今日乐相乐,延年万岁期”可资旁证。近体声诗处理曲长辞短的歌唱问题,则采用了重叠歌法与和声歌法。王维七绝《送元二使安西》唱入《渭城曲》,又叫《阳关三叠》,即以重叠唱法得名。王维诗在《渭城曲》中的重叠唱法,历来众说纷纭,现传琴曲就各不相同。据宋苏轼《仇池笔记》卷上考证,三叠是指“每句皆再唱,而第一句不叠”。元李冶向一老乐工学唱的《渭城曲》则有和声:“渭城朝雨(和:‘剌里离赖’)浥轻尘,客舍青青(和:‘剌里离赖’)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不和),西出阳关(和:‘剌里来离来’)无故人!” [15]曲子词不仅具有合适的歌辞长度,并且全篇文意一气连贯,没有真正的意义断层,保留的叠句、和声、乐府套语都是具有特别演唱效果的短句。叠句如《钗头凤》的一字叠句,《如梦令》的两字叠句,《忆秦娥》的三字叠句;和声如宋赵长卿《摊破丑奴儿》中的“也罗”;乐府套语如苏轼《皂罗特髻》中的“采菱拾翠”和赵长卿《摊破丑奴儿》中的“真个是、可人香”,都具有特别的歌唱表达效杲,已成为填词的一种定格。宋词的辞长一经确定后就形成了定格,一般很少发生大的改变,其辞长的伸缩性与自由度相当有限,不同格式的辞长差异较小。元曲的辞长就因可随意添加衬字而变得很不确定,具有较大的伸缩性与很宽的自由度,正格与变格之间的辞长差异相当大,有的于一句本辞外添加一、二十个衬字,更使歌唱的节奏产生了细碎紧急的变异,所以,辞长与曲长的相称性,是词体与乐府诗体、声诗体的区别;辞长的相对稳定性,是词体与元曲体的区别。
第二,按乐段分片是词的结构特征。旋律进行到一定阶段表现为乐段,表现旋律结构的乐段要求歌词的意义结构与之相对应,从而使曲的音乐美与辞的文学美保持节律性的一致,这种结构性的和谐与共振,就反映了歌曲的格式塔效应(同构对应)。多乐段歌曲的结构特点在汉语音乐文学中己有不同反映,《诗经》表现为分“章”,汉魏六朝乐府诗表现为分“解”,唐宋词就表现为分“片”。片,又称遍或叠,是来自大曲、法曲的乐段名称。大曲、法曲的全部乐段称大遍,一个乐段就称一遍,简写为一片。选取大曲、法曲中某个乐段单奏单唱,就叫摘遍。宋赵以夫《薄媚摘遍》与董颖《薄媚》大曲“入破第一”字句相同,当是摘取了《薄媚》大曲“入破”部分的第一遍。 词体的结构形式有单片式、双片式、三片式、四片式四种,以双片式结构最为常见。单片式是早期词才有的结构形式,唐五代词中比较多见,宋词一律改单片为双片,单片词就比较罕见。《望江南》在中唐是单片词,北宋就变为双片词,王灼《碧鸡漫志》卷五对此就有解释:“予考此曲,自唐至今皆南吕宫,字句亦同。止是今曲两段,盖近世曲子无单遍者。” [16]类似的例子还有《南歌子》、《江城子》、《天仙子》等。双片式结构又分重头式、大头式两种,重头式是上下片全同,多见于令词,反映了重头曲的曲式特点,即依原曲重奏一遍,如《浪淘沙》、,《采桑子》、《虞美人》、《蝶恋花》、《渔家傲》等;大头式是前后片不同,多见于慢词,一般是前片较短,后片较长,前片等于是后片的头,则反映了大头曲的曲式特点,即前后乐段曲拍不同,前段拍少,后段拍多,张炎《词源》论“拍眼”就说慢曲有前九拍后十一拍的,《碧鸡漫志》卷五说仙吕调《长命女令》是前七拍后九拍。三片式结构词中不常见,可分为叠头式与非叠头式两种,叠头式是叠头曲曲式特点的反映,又叫双拽头,前后两个乐段相同,后一乐段不同,也多见于慢曲,《词源·拍眼》可证:“慢曲有大头曲、叠头曲。” [17]柳永的《安公子》、《曲玉管》,万俟咏的《三台》,周邦彦的《瑞龙吟》、《绕佛阁》、《塞翁吟》,朱敦儒的《踏歌》,都被认为是典型的双拽头即叠头式结构。非叠头式结构的词调有柳永的《十二时》、《夜半乐》、《戚氏》,周邦彦的《西河》、《兰陵王》,康与之的《宝鼎现》等。四片式结构词中最少见,被认为是词体的极限,历来词家轻易不敢尝试,如吴文英《莺啼序》、郑意娘《胜州令》就很少有人照填。 词的依乐分片和以二片式为主要结构形式,既体现了变化与多样性,又体现了呼应与对称性,从而构成了一种特别的形式美。它在数量上要小于《诗经》的依乐分章、汉魏六朝乐府诗的依乐分解,而具体形态的多样化与精致性,又为后二者所远远不及,是汉语音乐文学在唐宋时期所发展出来的新的诗歌形式美。但它在数量上又大于唐近体声诗与元散曲的不分片。唐声诗的不分片主要是受近体诗形式固定、篇幅短小的限制,乐一遍只需诗一首,当然不必分片;一部大曲或法曲的歌唱部分就需多首诗联唱,而各诗采自不同作家的流行作品,诗义不一,押韵不一,各自独立,也无从分片。元曲的不分片则与唱奏时只选用乐曲主腔有关,各种曲调组合成联奏联唱的基本题材,它是依乐分调的,一调主腔只需辞一首,散曲小令就一调一辞,当然不分片,与唐声诗及单片词相同;套曲则是多调联章,该辞就分多调之辞,辞的数量可随调的数量自由增减,以便于抒发情感或搬演故事,一套就有曲多调辞多篇,共同构成一个多曲调的意义整体,它又是由词调联章的大曲(史浩《鄮峰真隐大曲》)、转踏(洪适《盘洲乐章》卷一《番禺调笑》)、唱赚、诸宫调、杂剧等形式发展演变而来。所以宋词的依乐分片,上不类《诗经》的依乐分章、乐府诗的依乐分解、唐声诗的不分片,下不似元曲的依乐分调,是词体的显著性标志之一,自有一种特别的结构美。
第三,依乐腔押韵是词的用韵特征。押韵是诗歌节律性的重要体现和意义停顿的显著标志,在音乐文学中又是音乐节律性和乐句停顿的反映。曲子词的押韵自有其特殊性,即表现在选韵、韵位、韵部三个方面。 汉语音韵分为平声韵、仄声韵两大类,仄声韵又分为舒声韵与促声韵两种,上声、去声是舒声韵可以通押,入声是促声韵只宜单押,所以,汉语诗歌长期以来形成了平声韵、舒声仄声韵、入声韵三类分押的用韵传统。词的押韵也基本上遵循了这一传统,但除三韵分押外,又有平上去通押、平仄转韵、平仄合押(指—调存在多种押韵方式)、平入合押等形式。检索现存的唐宋词可知,不同词调可有相同的押韵方式,同一词调也可有不同的押韵方式。李清照《词论》就说:“且如近世所谓《声声慢》、《雨中花》、《喜迁莺》,既押平声韵,又押入声韵。《玉楼春》本押平声韵,又押上去声,又押入声。本押仄声韵,如押入声,则不可歌矣。” [18]这就凸显了一个关键问题,词调选韵的依据是什么?杨缵《作词五要》说:“第四要推律押韵,如越调《水龙吟》,商调《二郎神》,皆合用平、入声韵。” [19]推律之律是指乐律,可能与调式主音、旋律主音有关。按照中国古典音乐理论,每个宫调的调式特征主要体现在调式音阶和调式主音上,每个调式音阶只有一个调式主音,叫做煞声或杀声,又叫起调毕曲,乐曲第一个乐句停顿处和结尾休止处必用到它,否则会犯入他调也就是跑调。但不是每个乐句停顿处都必须用调式主音,用了调式音阶其它重要音的,可叫旋律主音。调式主音、旋律主音在乐句停顿处共同产生节律性的自然呼应,这就是音乐文学用韵的音乐根据。现用姜夔《白石道人歌曲》旁谱验证,可知姜词韵脚所配合的乐音,不是调式主音就是旋律主音,而以调式主音为多。调式主音、旋律主音的音高特点和音程特点,就决定了曲子词的选韵和用韵。汉语语音与音乐乐音有相似点,有些乐曲的调式主音、旋律主音可能更接近汉语四声的某个声调,这是某些词调宜押某韵的原因。但汉语语音只有平上去入四种声音形式,而音乐乐音的声音形式不仅很多并且组合方式也千变万化,二者的差别十分明显,有些乐曲的调式主音、旋律主音就可能与汉语语音的四个声调都不相似,这又是某些词调可以平仄合押的原因。至于唐声诗的选韵,则属于无音乐根据的自然选韵,以押平声韵为主,押仄声韵的多是后起的变格,平仄转韵、平仄合押的情形也有,但不存在平仄通押的例子。元曲的选韵与宋词的选韵一样,也属于有音乐根据的自觉选韵,而它又以平仄通押为主,严在何韵用平何韵用仄上,因此平仄转韵、平仄合押对于元曲来说就没有实际意义。从三种诗体的选韵变化,即可看出汉语音乐文学用韵由严到宽、从特别束缚到相对自由的发展轨迹。 词的韵位主要决定于乐句停顿,也就是《词源·讴曲旨要》所说的“大顿小住当韵住”。任二北《南宋词音谱拍眼考》认为“大顿”、“小住”用于句末押韵处。韵位的疏密与乐曲的均拍有关,乐曲的一均,相当于词的一韵。《词源·拍眼》说“慢曲八均”,是说慢曲通常由八小段音乐组成,因此慢词也通常是八韵,《八声甘州》就是典型的八均八韵例子。但也有一些词调的韵位是可变的,如《水调歌头》前后片各四平韵,贺铸“南国本潇洒”词在非韵句一律添押仄韵,形成平上去通押的密韵体,这种添加的韵,代表着比正常韵脚更小的停顿单位,可能与调式主音、旋律主音的出现有关。词中短韵尤其是换头短韵和句中短韵应该也是如此,它们基本上也具有添加的性质。唐五代词的韵位较密,可能除了与令曲多是急曲子用了急拍有关外,也与调式主音、旋律主音有关,不一定都是乐句停顿较密的原因。宋词、元曲的韵位基本上都必须与乐曲的均拍或乐句停顿相对应,具有稳定的对称关系,唐声诗的奇数句受诗体惯例拘限而不用韵,它的韵位由此出现习惯性的间断,就少于乐曲均拍或乐句停顿,而产生了不对应、不对称,这是它们用韵的另一种差别。 词的韵部在歌唱实践中比诗韵又有了新的发展,由某部单押变成了数部通押,或者大违常规而间押方音,韵部的数量急剧减少,界限也不十分严格,用韵就比诗韵宽泛自由得多。自唐五代至北宋,并无词韵专书指导人们填词,而是约定俗成地按现实生活中的语言去用韵,词韵是通过流传的作品示范和规范着后来者,因此戈载《词林正韵·发凡》说:“古无词韵,古人之词,即词韵也。” [20]诗中107部平水韵在词中被合并简化,南宋朱敦儒《应制词韵》归纳为20部,菉斐轩《词林要韵》归纳为19部,词人实际用韵的自由度还要大一些,词中已经出现了入派三声痕迹。曲韵就比词韵更宽泛自由,北曲入派三声,三声通押,韵部更少,以元周德清《中原音韵》为代表;南曲沿用宋词习惯,仍区分平上去入四声,但平上去三声通押,入声仍单押。所以,从用韵的宽严度即可区分唐诗、宋词、元曲。
第四,依曲拍为句是词的句法特征。句法特征是词的最主要的格律学特征。汉语音乐文学都不同程度地具有依曲拍为句的特征,这是歌唱的规律使然。原始诗歌起源于劳动号子,原始歌唱为了配合和调节劳动的节奏,就采用了简单的短节奏形式,所以原始诗歌都是两言诗,这正是短句的《弹歌》(东汉赵晔《吴越春秋》卷五)比较可信而长句的《击壤歌》(始见于皇甫谧《帝王世纪》)、《卿云歌》(始见于伏生《尚书大传》)、《南风歌》(见《尸子》与《孔子家语》)不可信的根本原因。从劳动中独立出来的歌唱又逐渐发展了其抒情性,节奏便随之延长,就有了《诗经》的四言诗形式。随着文明的进化与社会的发展,歌唱的节奏又有了延长和变化,节奏类型更加复杂多样,这是杂言诗、五言诗、七言诗逐渐取代四言诗的歌唱学原因。词的长短句形式,不过是对新的歌唱节奏的进一步趋近和更逼真反映。从词的句长看,一言、二言、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八言、九言均有;从词的句式看,一言、二言缺乏变化,可以不论,三言有上一下二句、上二下一句,四言有上二下二、上一下三、上三下一句,五言有上二下三、上三下二、上一下四、上四下一句,六言有上二下四、上四下二、上二中二下二、上一下五句,七言有上四下三、上三下四、上二下五、上一下六句,八言有上一下七、上二下六、上三下五句,九言有上二下七、上三下六、上四下五句,比诗的句法复杂多了。若与元曲相比较,宋词尤其是令词保留了较多的诗的句法,南北曲就很少有诗的句法,而更带有口语化、散文化的味道。
第五,依乐音用字是词的语音特征。语音特征是汉语音乐文学十分重要的格律学特征,词体的基本格律是平仄规律,它具体表现为宏观的平仄规律和局部的四声规律。 其一,唐、宋、金、元大多数词家一般只遵守了平仄规律,大多数词作只表现了平仄规律,四声规律仅仅反映在南宋少数词家的作品中,这些倡导四声规律的词家被后人称作格律派。 其二,词中的小令兴起较早,多是平仄规律,而后起的慢词多是四声规律,但慢词作家在填制过去的小令时,也没有改其平仄规律为四声规律的。以词法精密著称的周邦彦,也是四声规律施于长词慢调,小令仍以平仄规律为主。 其三,唐五代北宋词以平仄规律为主,南宋词开始倡导四声规律,四声规律是从平仄规律中发展出来的,倡导四声规律的词家也只做到了宏观守平仄规律、局部守四声规律。周邦彦之后的乐律名家首推姜夔,姜之后则以杨缵最为著名,杨缵论乐、论词常以周姜二人为宗。据近人夏承焘《唐宋词字声之演变》研究,周邦彦严守四声犹限于警句及结拍。杨缵据说是按箫定声,持律甚严,一字不苟作。姜夔恰好处在由周邦彦的局部严守四声到杨缵的全部严守四声的中间环节上。据拙著《姜夔词调声辞配合关系浅说》(《中国韵文学刊》1998年第1期)对《白石道人歌曲》旁谱的统计学研究,姜词的格律形式虽已由平仄规律发展为四声规律,但其四声规律仍是相当自由的,也体现为宏观守平仄规律、局部守四声规律。无论从歌唱理论还是歌唱实践上看,全部守四声规律是不可能的,因为乐曲旋律中的大多数乐音和音程都不似汉语四声中的任何一声,否则,唱歌岂不等同于说话?平仄规律和四声规律都是相对的、范围有限的,我们用歌唱去验证现代汉语普通话中的四声即可确知。所以,杨缵的全部严守四声实际上只是一个近似值,元曲的声辞配合关系可算是汉语音乐文学的格律顶峰,但也不存在真正的全部严守四声。 其四,宋乐府歌唱存在两种声辞配合方式,一种是太常寺雅乐“以平入配重浊,以上去配轻清”方式,一种是世俗燕乐“以上去配重浊,以平入配轻清”方式。姜夔于庆元三年(公元1197年)向朝廷进献的《大乐议》,就批评了雅乐声诗的声辞配合方式不合自然之理,“奏之,多不谐协”,[21]姜夔《白石道人歌曲》旁缀音谱的17首词调,就代表着宋词歌唱成熟的格律形式:“从平仄规律看,多以平入配轻清,上去配重浊,入声歌唱无特殊音长表现,多失去塞音韵尾破裂的特点;从四声规律看,一平对两仄,入声平仄互用,平声多配合升降音程、连降音程高唱,上声多配合降升音程低唱,去声多配合降升音程、连升音程重唱,入声多配合升降音程、连降音程、连升音程斟酌唱。” [22]姜词的四声规律后被南曲所继承,但北曲没有入声,所以北曲只有三声规律。明沈璟说:“遇去声当高唱,遇上声当低唱,平声、入声,又当斟酌其高低,不可令混。” [23]总结的就是南曲的四声规律,而去声规律、上声规律又与北曲相一致。近人王季烈《螾庐曲谈》“论度曲”又细述了平声规律:“阴平须直唱,阳平则须字端低出,而转声高唱。” [24]至此可知,南北曲改变姜词的去声规律,去声由多配重浊之音重唱演变为多配轻清之音高唱,更符合汉语语音的发展变化和歌唱的自然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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