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话

若兰

诗有三格

一曰上格用意　　诗云：「那堪怀远道，犹自上高楼。」又云：「九江有浪船难济，三峡无猿客自愁。」

二曰中格用气　　诗云：「直饶人买去，还向柳边栽。」又云：「四海鱼龙精魄冷，三山鸾凤骨毛寒。」

三曰下格用事　　诗云：「片石犹临水，无人把钓竿。」又云：「一轮湘渚月，万古独醒人。」

    这里先说意，意是什么？意是心上之音，也就是心里话，心里话还没说出来只能停留在心里所想还不能叫做诗，诗是从言的，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才叫诗；汉字几乎可以说凡是从心之属的都是人的思维活动的反映，如上下结构的意、志、思、虑、感、愁等，如左右结构的情、恨、怡、愔、憾、忆、怀等，中间的如爱；哪么，诗跟意又是如何联系的呢？这涉及到了训释，其实意的字训就是志，说文：意，志也；说文：志，意也；可见志意是互训的；毛大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这里说得就很明显了，诗是说出来了的心里话，还在心里的只是思维，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就算了就别再说了，志、之、诗都含止之义，所谓诗成则止，把心里的话都说出了还不能够尽情地表达内心的情感怎么办呢？嗟之叹之呀，还不够的话就歌之咏之呀，歌之咏之又还不够的话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看看，是不是把心里话说出了就不再浪费语言了呢？这不就是言有尽而意无穷的一个反映吗？

    诗云：「那堪怀远道，犹自上高楼。」，这里的怀就是思就是想，想得很远很远也不够呀，内心的那个激动呀那个纠结呀哪堪乱想，自己跑到高楼上去喧泄一下吧，喧泄出来的话当然是心里想说的话，把心里想说的话喧泄出来了这不就是言吗？言成不就是诗吗？后来的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的【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人生三境的表达跟齐己的「那堪怀远道，犹自上高楼。」可谓异曲同工，这是闲话了；

    又云：「九江有浪船难济，三峡无猿客自愁。」，九江有浪船难济，这不就是心里所想的、所想说的心里话吗？心里所想的、所想说的心里话象九江之浪一样波滔汹涌、滔滔不绝，这心里所想的、所想说的心里话又岂能是用车载船装的？三峡无猿客自愁，三峡无猿有典出，所指的是三峡猿惹客愁思，看看，三峡无猿自个在愁呀愁一个劲地乱想，这不还是闷在心里吗？这就是意也就是心里想说的话，四句诗的表达都是这个意思。

    如前所述：用也者，可施行也；凭也，如高蝉正用一枝鸣的用便是凭、凭借的意思；这里的用结合凭借、可施行也去理解会比较蕴籍；格有多义，这里的格应当格调理解才比较合适，什么是格调？格调   指作家或作品的艺术风格。 唐姚合《喜览裴中丞诗卷》诗：“调格江山峻，功夫日月深。” 明谢榛《四溟诗话》卷三：“晚过 徐比部 汝思 书斋，适唐 诗一卷在几，因而披閲，歷谈声律调格，以分正变。”，说到了这里，一曰上格用意大意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其大意是第一等格调的诗是凭借、依据内心之所感、所想而说的心里话，心里话当然得是真话，只有说真话的诗才有真情，只有真情的诗才是好诗，这也是为什么一直提倡诗写真情或真情写诗的重要因素。

补：
       三曰下格用事　　诗云：「片石犹临水，无人把钓竿。」又云：「一轮湘渚月，万古独醒人。」；事还是这个字，跟释皎然的用事的意却不是那个意了，不多说，读诗：「片石犹临水，无人把钓竿。」，片石犹临水，这是无痕之意，无人把钓竿，这是无我之意，两句的画风相类似于写意画，这里说的应是意境方面的问题，跟王国维先生的无我之境异曲同工，一轮湘渚月，万古独醒人，这是有我之境了。

      《人间词话》云：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鞦韆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古人为词，写有我之境者为多。然未始不能写无我之境，此在豪杰之士能自树立耳。

    据上可见，齐己的《风骚旨格》中所说的上中下三格其实是没有高低之分的，它只是先后的顺序，第一说诗意即是情志、第二说气格、第三说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