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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钺:诗之质有三——深远之思、温厚之情,灵锐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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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1-23 21:13:32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缪钺:诗之质有三——深远之思、温厚之情,灵锐之感
转自诗天下
缪钺(1904——1995),字彦威,江苏溧阳人,生于河北迁安,居家保定。著名历史学家、文学家、教育家。诗词、书法亦堪称大家。
历任河南大学中文系、广州学海书院、四川大学教授、浙江大学中文系教授。曾任中国唐史研究会理事、中国唐代文学学会理事、成都市杜甫研究学会会长。先生治学最大特点是文史结合。另一特点是博通与专精相结合。认为“唐诗以韵胜,故浑雅。”论诗之作,代有佳篇,或弥纶群言,或独阐只义,或标举新解,或综贯旧闻,或考镜源流,或辨章得失,虽中原有菽,采撷无穷,而晓示初学,贵取简易,此篇爰就所知,粗加诠次,间采通人之说,或贡一得之愚,引证立言,以示可信。陈义浅近,取其易晓。匪云著述之业,聊为讲授之资云尔。

既欲诠诗,先定义界。此文所释,含义较广,骚赋词曲,咸括其中,探源泛流,期无遗漏。凡物之成,有形有质,诗亦物也,莫能外此。下文申述,据斯二纲。
诗之质有三,一曰深远之思,一曰温厚之情,一曰灵锐之感。夫诗者,言之精也,情之华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隐显同符,表里合契。故诗中之思,即诗人之思也,诗中之情,即诗人之情也。然凡鄙浅近之思不足贵,必期乎深远焉;虚矫偏激之情不足尚,必期乎温厚焉。又西人论文,率重想象,骋玄思于无极,挫万物于笔端,饰色增奇,文章司命,而欲想象丰融,要必慧心善感,故以灵锐之感殿焉。
一、深远之思。诗人高掌远蹠,玄览圆照,前言往行,供其鉴戒,物理人事,洞其精微,无庄生蓬心之讥,有《周易》知机之美。故能睹偏测全,居常虑变,由微知著,彰往察来。险未发而已慎其机,事未萌而先见其兆。流俗之士,目为狂痴,达识之人,赏其妙契。及其发为篇章,形诸文字,言在耳目之内,意寄八荒之表。厥旨渊放,归趣难求。拘于迹者不达其深心,溺于词者徒玩其华藻,夫夜眠夙兴,人之恒情,而卫臣独耿耿而不寐焉。百年大齐,莫或逾限,而屈原独悲来者吾不闻焉。阮嗣宗夜中不寐,起弹鸣琴;谢玄晖目睹江流,悲心未已。一则伤时悯乱,感怆无端;一则忧谗畏讥,思逃罗罻。见嘉树之成蹊而慨荣悴不常。西风凋树,独上高楼。此皆托远意于常情,寄深思于末物,恒人之所不及,诗人之所优为也。
二、温厚之情。葩经三百,义归无邪,尼父之旨,盖贵中正,哀乐不陷于伤淫,讽刺能归于敦厚。盖人之所贵者,情也;情之所贵者,得其正也。哀而至于伤,则毗于阴而有近死之心矣;乐而至于淫,则毗于阳而有荡佚之行矣。怨悱而怒,则将生听者之恶而不能悯其遇焉;讽刺而刻,则将增闻者之怒而不能鉴其情焉。惟能温柔、能敦厚,斯发之也挚,动人也深,情文相生,哀乐能入,其浸润如雨露之滋,其灵速如雷电之触,可为志气之符契,化感之本源。古之诗人,虽处境不同,所感各异,而情辞之发,咸合斯旨。楚王已放逐屈原矣,而原犹曰“君思我兮不得闲”,能为君谅而犹冀其思己也。曹丕已疏弃曹植矣,而植犹曰:“行云有反期,君恩傥中还。”终不忍绝而犹冀其亲己也。石席不爽,惟望德音勿欺。行路虽难,幸勿荷殳之患。人纵负己,己不负人,居穷不怨,且能自慰,其敦厚为何如耶?且诗人敦厚之情,不但能藏诸己,感乎人而已,兼能推其情以化万物。蠢然冥然之物,自诗人视之,皆有温柔敦厚之情焉,读杜甫《除架》《废畦》二作,可以见矣。
三、灵锐之感。诗人触物生情,灵心善感,观流水而叹逝,睹落花而伤春,能见人所不能见,闻人所不能闻,哀乐无端,欣慨交集,西人谓威至威斯(Wordsworth)如风雨表,天时微末之变皆能觉之。言其感之灵锐也。晏幾道自谓:“身外闲愁空满,眼中欢事常稀。”冯延巳亦曰:“莫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言其情之易动也。盖恒人之于物,仅观其形象而已,而诗人独略形象而察底蕴,且联想及人情事理之变焉。恒人之为心,非深切于己者不能动其哀乐,而诗人虽事不涉己亦生悲欢焉,欧阳泪眼,欲问落花。容若知心,期诸残月。灵均欲寄言浮云,恐其不将。孝迈思诉情柳花,怕其轻薄。凡斯诸例,不遑枚举,寻绎歌咏,时辄遇之。
上述三者,是为诗质,神明所寄,橐钥所居,得之则生,弗得则死。灵锐之感,本之禀赋;深远之思,俟诸学识。至于温厚之情,则固为天生,亦赖涵养。本之禀赋者无论矣。
人固有生而具温柔敦厚之情者,然其情真矣,未必能深;深矣,未必能广。屈原思君忧国,万折不回,虽知其患,终不忍舍,亦思远逝,仍恋旧乡,郁结纡轸,卒至自沉,是其情之深也。杜甫诗中不但思弟妹,惜妻孥,于君则一饭不忘,于友则千里相慕而已。且悯万民之震愆,伤禽鱼之失所,是其情之广也。欲情之深而且广,必多读古诗人之作,以古人浓挚之情引己之情,浸润激荡,日大以长,如雨露之润草木,肥甘之养肌理。
至于有深远之思,则必识通今古,学贯天人,胸襟超旷,阅历深宏,所谓真本领也。大家、名家之分在此,如曹植、阮籍、陶潜、杜甫,莫不有深远之思。至如钱、刘、温、李等,其情未尝不温厚,其感未尝不灵锐,惟以德性学识不及数贤,存于中者不足,故发于外者不至,词采韵味,虽臻上乘,而兴观群怨,为效终微也。
述质已竟,进而论形。此所谓形,徒指其发表之方法而言。格调音律,略而不论焉。夫既曰深远之思,则必非浅词所能达也。既曰温厚之情,则必非质言所能尽也。既曰灵锐之感,则必非拙句所能宣也。是以诗人率皆精骛八极,神游万仞,鉥心刿目,雕肾琢肝。
杜甫之句,必欲惊人。李白之诗,可以泣鬼虽曰“古人胜语,皆由直寻”,然而每得佳句,疑有神助。故其放言遣辞之方,达意抒情之术,挥霍纷纭,殊难为状,然总其要归,有四忌焉:曰质,曰直,曰拙,曰滞。由此四忌,斯生四尚:曰文,曰婉,曰灵,曰浑。故贵言近而旨远,则比兴生焉;贵委婉而含蓄,则蕴藉尚焉。或陈古以刺今,或引古以自喻;或寓情于景事,或托意于微物。或志含愤激,而寄主旨于反语;或化虚为实,而溢正意于旁枝。
正言不足,每假衬托,写人写物,则直摹其神:叙事论古,则灵警含蓄。班姬怨悱,自方团扇。九龄介特,托意孤桐。哀君子之放逐,而伤落花之乱飞。痛晋室之沦亡,乃叹桑根之不固。此比兴之法也。子美之逢龟年,百感交集,而括以四言。牧之之赴吴兴,忠爱在怀,而托诸一望。此含蓄之用也。屈原“上称帝喾,下道齐桓,申述汤武,以刺世事”。此陈古以刺今者也。延年贬谪,乃咏五君,虽称曩贤,无异自述。此引古以自喻者也。洞庭叶下,实写愁予,流水潺湲,乃思公子。秋草寒林之句,小桥独立之词,皆寓情于景事者也。杜鹃斜日,有鸡鸣风雨之情;菡萏香销,乃众芳芜秽之感。此托意于微物者也。“今日良宴会”之作,本鄙富贵,反谓高言。“西北有高楼”之章,似赞弦歌,乃伤知己。此寄主旨于反语,溢正意于旁枝者也。蜡烛垂泪,则惜别之情可知。乔木厌兵,则争战之苦自见。寄愁心与明月,以表相思之怀;照春庭之落花,自显孤寂之苦。此衬托以见意者也。软语商量不定,能摄小燕之神。微雨落花之时,自显佳人之美。此写物写人能直摹其神者也。少陵叙述情事,出以唱叹。李杜褒贬古人,不下断语。此叙事论古,能灵警含蓄者也。略引名篇,粗明条例,三隅之反,期在达材。
论形质毕,更申馀义。古之诂诗者有三训焉,一曰承也,二曰志也,三曰持也。

孔颖达释之曰:“作者承君政之善恶,述己志而作诗,为诗所以持人之行,使不失坠,故一名而三训也。”盖时政之美恶,可感人心之欢戚,而歌诗之雅郑,能观教化之良窳,故声音之道,每与政通,语出一己而情周万姓,感生私室而理洽众心,同时者可以观国焉,异代者可以论世焉,此所谓承也。人生有情,不能无感,感而思,思而积,积而满,满而作。诗者志之所之,中土之恒语也;诗为浓情自然之流露,西哲之名言也。
立言殊方,其旨则一,诚中形外,理无或殊,故抒哀娱忧,莫善吟咏,古之人或美志不遂,或感愤在胸,或有蝉蜕秽浊之思,或怀悲天悯人之意,借词见志,奋藻散怀,千载之下,如或遇之,其形虽化,其心不死,故读《离骚》之篇,则灵均之忠爱可见;寻《箜篌》之引,则子建之忧生可知。阮嗣宗志切痛伤,陶渊明襟期冲淡,李太白超然物表,杜子美饥溺为怀,皆世远莫觌其面,觇文辄见其心。此所谓志也。
《诗大序》曰:“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善于诗。”故诗有动物感人之力,化民淑世之功。《蓼莪》之作,孝子不能终篇;《怨歌》之行,荩臣闻而泣下。上古之世,诗乐相捋,辅教化,佐郅治,与礼并立,如车二轮。后世乐教沉沦,咏歌特盛,化感之用,独寄于诗。盖欲求世治,先进民德,理智感情,生人所具,而情感之邪正,尤关民俗之浇淳。礼法所以导其理智,诗歌所以化其感情,温柔敦厚之教,圣哲所钦,雅废国微之言,取证不远。此所谓持也。
上陈三义,为诗之用。既有顺美匡恶、化民淑世之功,复为言志抒怀、传世行远之具,世有谓诗为空华无实、玩物丧志者,亦所谓蔽于一曲暗于大体、东向而望不见西墙者矣。
原载《学衡》第69期,1929年5月
后收入《诗词散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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