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密小說 /顧從山

若兰

一、疏密小說

詩有疏密，疏密之間，轉折畢現，錯落安排，可謂得宜。然餘觀時人之詩，多率性而成，暗合疏密者半，疏密無當者亦夥矣。

餘謂疏密，非關氣味，迺用詞造境之法也。特以律言，頜頸二聯，疏密最要。以常法觀之，蓋一聯疏，一聯密，此為疏可走馬，密不插針乎？

或曰，何者為疏？何者為密乎？餘以為，用詞疏朗者可言疏矣，造境深切者可言密哉。
一者，景語入詩，則宏大畢現者，“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當以疏論之。情語入詩，高慨呼籲者，“ 未生白髮猶堪酒，垂上青雲卻佐州”當以疏論之。疏語多從大處著手，馳騁胸臆，吐納江湖，錯使讀詩之人心懷一放，便入詩境。

一者，景語入詩，則瑣碎細微者，“弓刀陌上望行色，兒女燈前語夜深”當以密論之。情語入詩，深沉低緻者，“顧我今成喪家狗，期君早作濟川舟” 當以密論之。

此而外，典故入詩者，多見委婉幽曲之心，凡以密論者多。“車上吐茵元不逐，市中有虎竟成疑”直用典故，以密見。“避地梁鴻真好學，著書揚子未全貧”用賢人姓字入詩，以密見。

然典故入詩亦有疏處，諸君不可不審。餘以為，用典字面疏朗之意者，雖典而疏。“人間化鶴三千歲，海上看羊十九年”用字用境頗宏大，雖然有典，然氣味疏朗，以疏論之。“初平群羊置莫問，叔度千頃醉即休”亦如此。

疏密相間，多在頜聯頸聯。凡頜聯疏者，頸聯要密；頜聯密者，頸聯用疏。此法從章法論，迺不拘起承轉合，頸聯沉著發力之常法。

然餘以為此說與起承轉合之道並非相違。起承轉合者，達意之道，蓋詩欲言之事之情，絕有波瀾，定不可沉沉若水。須平起，須順承，須力轉，須穩合。意緒多有轉折，章法暗從疏密。此兩說並行無違之法。

疏密亦不全用頜頸二聯。

一者，一聯之中疏密互見者有之。“清似釣船聞夜雨，壯如軍壘動秋鼙”、“ 鳥飛魚泳隨高下，蟻集蜂衙聽典常”之類者，句內參差互見，此句法，下聯多見反其道而行。譬如上聯疏密，下聯密疏，由此而能見風韻。

一者，頜頸二聯全疏，則尾聯必密用其事。頜頸二聯全密，則尾聯比疏開其境。

“六年絕域夢刀頭，判得南還萬事休。誰謂石渠劉校尉，來依絳帳馬荊州。霜髭雪鬢共看鏡，茱糝菊英同送秋。他日江梅臘前破，還從天際望歸舟。”中兩聯，一聯人名典故密密入詩，一聯鏡秋細景成言，到尾處天際歸舟，豁然開朗，此法之一也。

“交蓋春風汝水邊，客床相對臥僧氈。舞陽去葉才百裏，賤子與公俱少年。白髮齊生如有種，青山好去坐無錢。煙沙篁竹江南岸，輸與鸕鷀取次眠。”中兩聯，俱從疏法，到尾聯處篁竹鸕鷀，情景亦復綿密矣。

疏密之說，餘讀山谷詩一得也。或前人亦有體會言之，餘不以重復，讀此而用心詩法者，或有所得，餘之願也。
如上草草，皆從管見，諸君若更有良法，亦請教我。

顧青泫於壬辰重陽日草草

秋歌

微尘

清茶